07年春天写的一篇文章。今天翻来看了,还是有所触动。尤其喜欢里面的一句话“几生修到人如玉,同听箫声廿四桥。”
近几日,在闲暇之时,将上海古籍出版社所出《浮生六记》断断续续读完。每次捧起此书,总有不忍放下之意,迫于考试的压力,最终不得不中断,因此断断续续,一百来页的文章,竟然用了十余日。
这本书共收清人小品四种,即冒襄《影梅庵忆语》、沈复《浮生六记》、陈裴之《香畹楼忆语》、蒋坦《秋灯琐忆》。其中以影梅庵忆语与《浮生六记》名气最大,写来最为感人,而读者也最众。 四书中涉及的四个女性,都是一时风流,有闭月羞花之貌,也颇有文才,能书能画,或琴或艺,而其居家,相夫教子、主持家务,也有理有序、井井有条。 兵荒马乱、到处啼痕的明末,却出了几起名士悦倾城的故事,其中的女主角,又多是风尘中人,而冒襄与董小宛便是其中为人瞩目的一对。 冒襄少有文名,与方以智、陈贞慧、侯方域并称为明末四公子,董小宛则是其时名红南北的江南四大名妓之一。虽是秦淮歌妓,但与一般操皮肉生涯者不同,她卖艺不卖身,卖笑不卖肉。她与冒的结合,自是名士悦倾城,也是倾城悦名士,两情相悦。 婚后的冒董二人生活和美,相敬如宾。她安于清淡的生活,粗茶淡饭,甘之若贻。她种花植梅,精于园艺。她的才华,也非一般庸脂俗粉所能比。她出身乐籍,体弱多病,却能文能诗能书能画。辟彊著书,她则洗砚磨墨,帮他抄写。她红颜薄命,与辟彊只在一起享受了九年短暂的生活,便香消玉损,化为风去。她的溘然长逝,对辟彊打击很大。辟彊初为她撰二千四百言(哀辞)哭之,后每独立孤房,看着旧情旧物,每每睹物思人,伤感不能自抑,回忆往昔,依然历历在目,便著此《影梅庵忆语》,纪念往事,凭悼亡妻。 沈复所做《浮生六记》,其实只剩下四记,后两记已经缺失。在这四篇悼妻之作中,沈复的文章不是修饰,平铺直叙,读来朗朗上口,因此对于他的文章有种偏爱。沈三白与其妻陈芸在少年时便相识,其中还有一幕颇有意思。三白前往陈芸家,久玩之后便觉肚子空了,陈芸将其带到自己的闺房,将特意为他留的枣脯给他吃,这时她的堂兄正好闯入,见三白在吃粥,便笑话陈芸说:“顷我索粥,汝曰‘尽也’,乃藏此专待汝婿耶?”这种事情,恐怕恋爱中的女子多有所做吧。所以读到此处,便忍不住哈哈大笑。后来此事,自然也成了别人笑话他们夫妻的笑料了。 陈芸嫁入沈家之后,与三白恩恩爱爱,生活过的有滋有润。虽不是富有人家,但在最初也是无忧无虑。他们两人都爱好游山玩水,苏杭一带的山山水水,他们都携手游遍。 陈芸性格恬静、不善言语,对于公婆姑嫂,总是尽力扶持,事上以敬,处下以和,很得沈氏家族之心。甚至林语堂读《浮生六记》,觉得她就是“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”,而林对于《浮生六记》的高度评价也是此书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盛行一时的原因。 但毕竟陈芸也不是完人。其后为三白纳妾一事,虽一片好心,极为大度,却最终因为所纳之妾“为有力者夺去”,使她在公婆心中的地位大降。这也是后来她病情加剧的重要原因。 沈复《浮生六记》中,最为喜欢的还是他所写“闲情记趣”与“浪游记快”。耽于园林,种花植草,修事假山,把文弄墨,著书作画,吟诗对词;与朋友交,对酒高歌,所谈皆学问,不谈世事,或对月吟诗,或赏花作画,或临高抒怀;游玩山水,园林寻幽,绝峰探险。纵情山水,不为世事所累,哪怕家无积日之粮,哪怕身无暖体之衣,也满不在乎,这才是真文人所为!这才是真性情所至!读三白的文章,仿佛我的理想就全在他描绘之下,实为隔世知己,可恨生的太晚。 陈裴之与他妻子的故事,最浪漫的莫过于他们的相识。陈裴之曾作诗数首,其一云:“白门杨柳暗栖鸦,别梦何尝到谢家。惆怅郁金堂外路,西风吹冷白莲花。”此诗为紫湘所见,大为激赏。后来裴之到南京,与紫湘相遇,紫湘也写诗相附:“烟柳空江拂画桥,石城湖接广陵潮。几生修到人如玉,同听箫声廿四桥。”从此两人鸿雁传信、双鱼载情,竟成就了一段美满婚姻。紫湘为人处事实在稳重,与丈夫相敬如宾,关爱有加,对公婆也非常孝敬,公婆每有病,便于佛前起誓,愿折寿以换公婆康健,并斋戒数十日,其诚如此。因此,在紫湘死后,其婆婆也为她做了小传,流传至今。 人生能如此,足以。佳人相伴,红袖拂香,夫妻恩爱,相敬如宾,这是莫大的幸事。安命于恬淡生活,每日读书写文章,种树弄花草,修造园林,怡然自得,与三五朋友或饮或游,或对诗,或作画,喜气洋洋。这恐怕也是无数人想追求却永远也做不到的生活吧,不在于我们能否做到,而其实是我们并没有他们这么真正的洒脱。 |